《暮雪江南》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好文,魏九玄宋惊雀是作者“小毛驴”笔下的关键人物,精彩桥段值得一看:成了皇帝嫔妃后,我成了族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只因我们全是前朝旧臣。族中长老恨我攀附权贵忘恩负义,几近要叫人杀了我。妹妹当众与我割发,恩断义绝。适逢皇帝南巡,有人正在与众人说一段故事。而那故事与我的从前一模一样:“谁叫那娘子有颗多愁的心啊。”随着他一声喟叹,我拢开绸帘。只见细雪高台下,熊熊篝火旁。有位面色冷峻的青年,正有模有样地做着说书人。这人我认得。是前朝的太子,从小与我一起长大。父亲母亲为我讨了便宜,要让我嫁给他。肩上突兀地有黑色披氅落下,未等我反应,皇帝的身影已出现在我眼前。而他的视线。落在那篝火处。...
《暮雪江南》是作者“小毛驴”的代表作,书中内容围绕主角魏九玄宋惊雀展开,其中精彩内容是:只见细雪高台下,熊熊篝火旁。有位面色冷峻的青年,正有模有样地做着说书人。这人我认得。是前朝的太子,从小与我一起长大...
暮雪江南 在线试读
成了皇帝嫔妃后,我成了族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
只因我们全是前朝旧臣。
族中长老恨我攀附权贵忘恩负义,几近要叫人杀了我。
妹妹当众与我割发,恩断义绝。
适逢皇帝南巡,有人正在与众人说一段故事。
而那故事与我的从前一模一样:
“谁叫那娘子有颗多愁的心啊。”
随着他一声喟叹,我拢开绸帘。
只见细雪高台下,熊熊篝火旁。
有位面色冷峻的青年,正有模有样地做着说书人。
这人我认得。
是前朝的太子,从小与我一起长大。
父亲母亲为我讨了便宜,要让我嫁给他。
肩上突兀地有黑色披氅落下,未等我反应,皇帝的身影已出现在我眼前。
而他的视线。
落在那篝火处。
1.
我要死了。
缘由其实很简单。
魏九玄的皇后与我起了争执。
推搡之间我撞上了石柱,跌落进水里。
寒冬腊月,第二日我便染上了风寒。
从小到大,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。
父母亲也总打趣,说十头牛都拉不动我。
可这回的风寒来势汹汹。
我没日没夜地躺在病榻上,病情却越来越严重。
宫里头的太医纷纷束手无策。
魏九玄为我张贴皇榜寻了偏方。
可那民间大夫也只会摇头:
“不中用了。”
短短四个字,几近阐述了我的一生。
我本来便不是家里头最聪明的孩子,也不甚得父母亲宠爱。
短短活了二十六年,的确称得上不中用。
连一向不太喜欢我的魏九玄,也难得出现在床塌前,冷冷地嘲讽我:
“惊雀,你进宫来是为了复仇。”
“可如今你大仇未报,朕依旧站在你面前。”
“你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也绝不会安息。”
他惯会说些摧肝裂胆的话。
灯影绰绰,甚至瞧不清他的神情。
我无力地闭上眼。
这样子一下激怒了他。
他屈身而来,一手捏住我的下颚。
剧烈的疼痛传来,我还是执拗地不说话,反而悲怜地望着他。
落在我下颚的禁锢陡然松了些。
魏九玄无神地退了几步。
有细碎的光影掠过。
不知是否看错,他的眼圈有微红:
“惊雀,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朕?”
我垂下眸,不再看他,自嘲似的回:
“皇后不喜欢臣妾,整个皇宫的人都不喜欢臣妾。”
“臣妾死了,难道对陛下不好吗?”
我若是死了,魏九玄恐怕是这宫里头最大的受益者。
我和魏九玄是世仇。
更简单明了来说。
我是前朝遗孤,而他是当今圣上。
前朝留下的人,足足有上万人。
这些年来,我们隐居山林,韬光养晦。
二十年前,我才六岁。
父亲母亲一身武艺,被族中的长老派去刺杀老皇帝。
彼时的老皇帝正当盛年,老奸巨猾。
南巡下的船上载着的不是他,而是一群杀手。
我父母亲拼死都未能逃出来。
尸首被挂在城楼之上,以儆效尤。
族中长老将我和妹妹带到城楼之下,抚摸着我的额头,目中无不憎恨:
“孩子,那是你爹娘。”
“杀他们的人,是当今的天子,你日后的任务就是——杀了他。”
他说话的语气不重不轻,却一字一顿坠入我的心口。
后来,我长大成人。
太子魏九玄南巡,在当年杀死我父亲母亲的那艘船上,我抓到了他。
他手无缚鸡之力,我只用了一招便捉住了他的命门。
四下并无守卫。
我来不及细想,眼前突兀地出现数十个侍卫,个个手持长剑。
湍急的水流夹带着刀光剑影,险些晃花我的眼。
好在我有魏九玄护身,那些侍卫并不敢下重手。
我拖着如同一具死尸的魏九玄一步一步退到甲板上。
在准备跳入水中的那一刻,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掌霎时间抓住我的胳膊。
我的双脚浮空。
脸上的遮挡被他轻而易举地扯去。
往上看去,只见来人发丝虽凌乱,但目光坚毅敏锐,哪有方才的窝囊样。
是魏九玄。
他在骗我。
他在试探我究竟还带了多少人马来。
我想。
他是比他父皇更加圆滑,更会窥探人心的帝王。
我冷冷扯起嘴角。
右手一抬,一双毒箭从袖中射出。
“陛下,小心——”
随着他身侧内官的一声尖叫,侍卫扯开他对我的禁锢。
冷箭堪堪从他的额间擦过。
我一下跌入水中。
2.
第二回见他,是新年贺岁。
老皇帝很是喜欢他,虽只是太子,但已可以在城楼上与万民同贺。
如昼焰火四溢。
魏九玄于高楼之上,一眼瞧见城楼下的我:
“抓住她——”
我远远瞧见他的口型。
随着他一声令下,周遭的侍卫鱼贯而出。
没有任何迟疑,我迅速隐入黑暗。
可惜的是这一场新年同贺,四处涌来的侍卫无疑扰了百姓们的安逸。
我换好装,重新出现在人群中。
身后很突兀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这个声音,我听过千遍万遍,却从未离我这样近。
如未猜错,是魏九玄。
他说:
“好久不见。”
我迅速与他拉开距离。
果见他在十步之内,笑得冷冽:
“宋惊雀,你唤作宋惊鹊对不对?”
我皱起眉头。
思索着那日擒他,除了让他知道我的模样,可还露了其他的马脚。
魏九玄看出我的迟疑:
“南巡水流湍急,你懂水,这是其一。”
“你用的毒箭,京都城内的铁匠未有一人打造,这是其二。”
“若要自行打造兵器,又要人无所得知,必定是在郊外,这是其三。”
他笑得恶劣,眼眸微微弯了起来:
“所以,你是宋惊鹊。”
我并不期盼魏九玄会真告诉我,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。
故而在他废话时,暗器已然备好。
暗器上涂了毒药,稍微沾染一些,绝对死得凄惨。
街道上寂静无人,夜风吹起稀碎的沙砾。
月色隐在黑暗中,便是这一刻,我抓起暗器只身向他扑去。
我的武功绝非上乘,但轻功绝对一等一的好。
这点我有十足的把握。
可我还未近他身,他的身手却仿佛比我快上十倍。
几近在顷刻间将我的双手擒住,重重撞在石墙上。
背脊上的疼痛还未蔓延开来。
魏九玄却已倾身而近。
他靠得极近,连呼吸都近在咫尺。
睫毛浓密如蒲扇,在昏暗的灯火下,有着奇妙的折影。
他问:
“你还未回答我,你叫做宋惊鹊对不对?”
话音未落,从四面八方涌出身穿兵戎的侍卫。
“殿下,这——”
为首的将士面露诧异。
也是,在旁人面前,我与魏九玄的举止亲密又轻佻。
我的手一直在抖。
重重撞在墙壁的那一刻,我的手便折了。
我还记得魏九玄说:
“怎么了,本宫与她耳鬓厮磨,不可以吗?”
耳鬓厮磨四个字说得极其明显,令人浮想联翩。
他脸上嘲讽的意味何其明显。
与此时一模一样。
我没有再理会他。
自从落水后,我的精神一直不大好,整日昏昏欲睡。
大约是睡前想起祁政,梦中朦胧间,我也梦到了他。
我已不太记得他的模样。
大约是有双能通情义的脉脉眼,剑眉入发鬓,鼻梁又高又挺。
是与魏九玄不同的模样。
被魏九玄捉住的那一晚,是祁政来救我的。
那一把长剑彷如神兵利器,划开了魏九玄擒住我的双手。
鲜血溢出。
魏九玄长眉一挑:
“抓住他,杀无赦。”
我不记得那夜我们究竟如何逃出的。
只记得祁政受了伤,高烧不退。
族中长老赏了我十鞭:
“惊雀,你错得离谱,还要搭上祁政!”
“他是什么身份,你又是什么身份?”
我垂着眸,硬生生受下那十鞭。
祁政是前朝太子,而我只是宫中侍卫的女儿。
我们自小一块长大,是我父亲母亲替我讨了便宜,要我嫁给他。
可是即便如此。
所有人,都要保护祁政。
而非祁政保护我们。
我守在祁政病榻前足足三日。
直至第四日,他才在梦中醒来。
我望着他苍白的脸庞,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,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:
“祁政,你终于醒了。”
“我好害怕。”
3.
我从睡梦中被人唤醒。
魏九玄又在我榻前了。
这几日他索性将政务尽数搬了过来,美名其曰方便照顾我。
我没有力气细想他究竟要做什么。
魏九玄神情冷淡,波澜不惊地问:
“祁政,是谁?”
外头的日头好极了,我盯着看了一会儿,便觉眼前一片眩晕。
我没有回他。
从前他说话时,我也不经常回他。
可这一回,他执拗又固执地追问我:
“惊雀,告诉朕,祁政究竟是谁?”
我的周身无力。
自从进宫后,饮下魏九玄下令递的那碗拨筋抽骨的药后,我便成了废人。
我一身的武艺尽失。
人人都说我是一只破落的水狗。
沉默下,魏九玄又问我:
“惊雀,你可是恨朕?”
我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。
在袖口遮盖处,有一道狰狞的伤痕。
那是祁郑为救我时,伤了他的那一剑。
太医说他的左手再也不能持重物。
于情于理,他才是应该恨我的。
于是我答:
“不恨,臣妾不恨陛下。”
魏九玄盯着看了我好一会儿,无端地笑了起来。
我不知他究竟在笑什么,只怔怔看着他。
许久之后,他背过身去,轻声道:
“惊雀,你是恨我的。”
“无论是进宫前,还是进宫后,你都是恨我的。”
我没有再说话。
他的肩膀一颤一颤的,仿如挂在廊上被风吹拂的风铃。
魏九玄哭了。
我想。
入夜后,皇后娘娘来看我。
她是丞相家的女儿,有一个骁勇善战的舅舅,自小定下是要做皇后的。
我与她交情颇深。
魏九玄做太子时,我便成了侧妃,比她还要早入东宫。
她认为是我抢了她的风头,故而在她成为太子妃的第一日,便是我噩梦的开始。
罚跪、责打,是常有之事。
她还勒令所有人都不许和我说话。
连我小产时,她都能火急火燎地拦下太医:
“贱人,还需太医诊治?真是痴心妄想!”
那时我已经失了魏九玄的宠爱,宫里头没有人肯帮我。
小产时,下体鲜血淋漓不止。
我一个人在房里等死。
后来,还是魏九玄赶来,替我召了太医。
听闻事后他狠狠责罚了皇后娘娘,令她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。
我虽苟延残喘地活着,但和她的梁子却结下了。
她从未召过我,这回可能是知道我要死了,特地来看我一眼。
只是,她仿佛要咬碎了银牙,恶狠狠地说:
“宋惊雀,本宫是真恨你。”
一天之内有两个人说恨字。
我打起精神望着她。
“你一个普通人家出身。”
“若不是陛下替你造好身份,你怎么能做侧妃,怎么能做贵妃?”
“陛下的心,你还看不懂吗?”
我垂下眸,有些自嘲地笑着:
“皇后娘娘就是特地来和我说这些?”
那日在湖心亭旁,皇后娘娘也是来和我说这些。
那时的我驳了她,她气不打一出来,伸手便要打我。
我为了避她,先是撞到柱子上,又跌在水里头。
这题根本无解。
在我第三次刺杀魏九玄时,一切就开始错了。
那日是集体刺杀。
我们都乔装打扮了,可是不知道为何魏九玄一眼就认出是我。
他的武功极好,立刻生擒了我,并且附在我耳边道:
“往左有两个。”
“往右有五个。”
“楼上有十个。”
“连街上那个卖包子的,都是你们的人。”
“惊雀,这可是大行动啊。”
他的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都令我胆颤。
我不知他究竟从何处得到我们行刺的消息。
又或者说究竟是我们之中的哪一个给他递的消息。
魏九玄,对我们的行动,了如指掌。
而我也彻底陷入他对我设下的陷阱。
“惊雀,这数十个人的命,都掌握在你手中了。”
为了保全所有人。
魏九玄答应我,只要我跟他回宫,这里所有人,他都可以视若无睹。
我在人群中寻觅了千万回。
可是我没有见到祁政。
如果没有记错,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,是在吵架。
他说我作为女子实在太过主动,为何整日都缠着他。
我反问他:
“祁政,难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?”
他的身形一颤,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,到后头索性甩袖而去。
我又缠了上去:
“祁政,祁政。”
“你个笨蛋,祁政!你疯了吗?走那么快。”
“死祁政,你再走这么快,那我今年之内,势必要嫁给你。”
4.
朦胧醒来时,不出意外的,我又瞧见了魏九玄。
他没有睡着,睫毛一眨一眨的,只是在假寐。
故而我略微一动,他便用双手圈住我。
我和他,惯是没有话说的。
沉默了许久,我才问:
“陛下,可还记得那个孩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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